图片来源：达志影像／美联社
6月19日中国商务部宣称，中国为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已做好了充分准备。自从川普1.0强调双边经关系、退出包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国际多边组织，CPTPP被“冷落”很久。如今，中国在承受美国高额关税压力之际，重提CPTPP，是否真的准备好参加了？那对台湾申请入会影响又会如何？台湾是否也已准备好打这仗？
抗衡“中国模式”一直是个重心
从TPP到CPTPP，抗衡“中国模式”一直是个重心。TPP之议最早出于智利和文莱于2002年在APEC峰会时的商议，到了2005年新加坡、新西兰、文莱与智利四国签署《跨太平洋策略经济伙伴协议》（TPSEP）；随后澳洲、越南、日本各国陆续表达加入意愿。最终包括美国在内12国于2016年签署TPP协订。
美国会对TPP感兴趣，是因为当时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推动“重返亚洲”（Pivot to Asia）策略，适逢东盟（ASEAN）10国邀请中、日、韩等6国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 RCEP）。RCEP虽由ASEAN发起，但经济量体最大的中国在其中影响力自然也巨大，因此奥巴马希望藉TPP在经济上团结亚洲、围堵中国。
谈论TPP与RCEP的差异，多强调前者是“高规格”、“高标准”，而后者只是着重在关税减免。TPP除了关税可减免95%以上，只要70%以上的原料来自CPTPP成员国，即符合原产地资格、成品在其他成员国享有关税优惠。与RCEP更重要的不同在于制度规范，而这些正是中国的罩门，包括：对国有企业竞争中立性的规范，要求不歧视外资；要求数位贸易自由、不设电子商务壁垒、不得进行内容审查；对于数位资料跨境自由流通，禁止会员国强制要求企业服务器设于本地：要求成员国保障劳工结社自由、集体谈判更禁止强迫劳动；此外还有高标准环保门槛。
上述规范很多是美国等民主自由经济体，为避免“中国模式”干扰经济秩序而立下的规范。2018年初美国退出TPP、日本接手主导改组成CPTPP后，除暂停执行原有22项由美国提出、较具争议的条款，包括延长著作权和专利（含新药）期限、数位知识产权较宽的保护标准、投资人与地主国争端解决机制（ISDS，原规定投资人因地主国违反投资协议及投资许可可以告政府）等；除此之外都还是维持高标准规范。
因此，中国商务新闻发言人何亚东6月19日在记者会上虽宣称：“可以说，中方为加入协定作好了充分准备。”但其实说得很保留，他称中方将“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继续按照有关程序，与各成员开展深入沟通交流，积极推进加入进程”，并“希望CPTPP成员能加快中国加入进程”。他并没有明确说中国已经达标。“希望CPTPP成员能加快中国加入进程”这句话很值得玩味。之前美国推动TPP是为了围堵中国；美国退出后日本主导，也不希望中国加入后影响到日本主导地位。
英国加入CPTPP的强大效应
毕竟美国是全球最重要的单一市场，美国退出TPP、川普强调双边协商，对多边组织伤害不小，CPTPP的效益似乎没那么大，也较少被提及。但这一年一些发展让CPTPP越来越受到重视。
首先是英国在2024加入了CPTPP，继澳洲、文莱、加拿大、智利、日本、马来西亚、墨西哥、新西兰、秘鲁、新加坡及越南等11国后，成为第12个会员国，也是第一个申请加入成功的非创始会员国，英国也成为日本之外，组织内第二大经济体。
英国脱欧之后积极寻找经贸新疆域，前首相强生（Boris Johnson）喊出“全球的英国”（global Britain）的口号。其实英国加入CPTPP对英国短期经济效益有限，2019年CPTPP占英国出口的8%，还低于英国对德国单一国家的出口额，英国政府预估加入CPTPP10年仅增加GDP0.08%。不过，英国经贸官员把CPTPP比拟为潜力无穷的新创公司，像越南等成员国未来在全球贸易的重要性会迅速上升中。
川普向各国开征对等关税后，各国努力和美国“谈买卖”（make deals），同时各自由贸易区也在寻求能自立自主。日本也透过主导CPTPP，希望另辟蹊径因应川普保护主义政策。日本希望加强CPTPP高标准规范的经济框架、促进内部整合，并向外扩大。它先主导英国加入CPTPP，希望在不开罪美、中的情况下走出“第三条路”，与欧盟、印太民主国家深化合作。所以当中国于2021年9月申请加入CPTPP后，日本也催促台湾赶快申请加入。
日本主导CPTPP的用心
不少倡议欧盟与CPTPP进行结盟或整合，在日本主导下，CPTPP透过英国做为桥梁，与欧盟进行监管协调补贴、反竞争行为、数位贸易和电子商务等相关规范，企图在相关议题共同形塑全球规范。欧盟成员国瑞典也于今年5月提议欧盟加入CPTPP，以形塑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并抗衡川普2.0的冲击。
日本想主导CPTPP走出第三条路，既要联合理念相同的民主国家、拒抗中国的影响力，又不想直接开罪中国，这让台湾陷入尴尬困境。从2016年TPP成立至今，台湾争取参与的态度并不很积极。虽然台湾在经贸规范方面远比中国更接近TPP/CPTPP的要求，却没有特别针对相关规范进行法规制度的完善。日本虽然希望拉拢理念相近英国、台湾、韩国等民主国家加入，但也不想动作太大得罪中国，因此并没有特别鼓励台湾大动作游说加入。
申请加入CPTPP需符合“奥克兰三原则”（TPP是在新西兰奥克兰成立的）：一、符合协定高标准；二、遵循贸易承诺：三、全体成员共识决定。最困难的是第三项“共识决”。此外，入会申请有两个程序：一是要成立入会工作小组审查，二是由执委会同意，两道程序都采共识决。这等于所有成员国只要有一个表示异议，入会申请就被否决。至今，除了英国成功加入CPTPP，哥斯达黎加也已获得无异议通过，但尚未完成法定入会程序。台湾目前入会程序还处于第一阶段咨商。
中国商务部高调宣称加入CPTPP“准备好了”，其实只是在吹嘘；中国处心积虑地是要阻止台湾加入。北京会利用“共识决”机制、想方设法去催促和中国友好的会员国在审查时表示异议。一般认为文莱、智利和秘鲁等国和北京较友好。不过最近文莱也给台湾观光免签证，而台湾之前也曾派团赴秘鲁游说入会问题。
台湾要加入CPTPP该有的准备工作
据了解，台湾近来更积极争取加入CPTPP。川普2.0对台湾要求的不只是关税壁垒，也要求台湾排除非关税障碍，而这也是台湾要符合CPTPP高标准经贸规范必须努力的。台湾也积极游说日本、英国，希望他们在审查时能帮台湾美言。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先争取CPTPP成立台湾入会工作小组，让台湾进入审查程序。
TPP/CPTPP从奥巴马时代至今，都具有地缘政治与经贸利益双重性质；美国退出之后，中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最大。去年CPTPP轮值主席是加拿大，今年是澳洲，都是对台湾相对友善：明年则是越南、后年是秘鲁，都和中国关系较亲近。为减少中国因素干扰，台湾应该可以游说日、英、加、澳等对台湾较友善的国家，要求在共识决原则下，若有国家表示异议，应提出明确说明：到底台湾哪里不符合“奥克兰三原则”前面两个条件？如此才能符合CPTPP的精神，也避免台湾遭中国“政治暗算”。
作者本名郭宏治，资深新闻工作者、专栏作家。SUNY-Binghamton社会学硕士，台大经济系学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