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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级检察院不愿办案,公安绕路而行
2020年9月18日,巴彦淖尔市公安局提请巴彦淖尔市检察院对11位牧民批准逮捕。巴彦淖尔市检察院经审查后,作出了不批捕的决定。
在《不批准逮捕理由说明书》中,巴彦淖尔市检察院指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逮捕决定。“吉仁浩雅尔等牧民与华拓矿业签订了草牧场补偿协议,双方存在草场补偿款纠纷。”巴彦淖尔市检察院认为,吉仁浩雅尔等牧民在向华拓矿业索要草牧场补偿款时,虽然存在拦截的行为,但事出有因,不宜认定为“(黑)恶势力”和“寻衅滋事”。
吉仁浩雅尔亲属向笔者介绍,市级检察院不予批捕后,2020年9月20日11位牧民被释放回家;但办案者并未死心,他们想方设法,非要去追究维权牧民的刑事责任。2021年4月29日,吉仁浩雅尔等8位牧民被逮捕。批准逮捕的,变成了县级的乌拉特前旗检察院。
“巴彦淖尔市公安局在法律上投机取巧,以户籍所在地为由将案件移交给乌拉特前旗公安局,以乌拉特前旗公安局的名义,向乌拉特前旗检察院申请逮捕。”吉仁浩雅尔亲属认为,公安如此操作,就是为了绕开依法、依证据办案的市级检察院。被告人家属说,这些牧民,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
绕开上市级检察院后,案件朝“有罪”方向推进的确进展顺利。2022年9月12日,乌拉特前旗检察院作出了一份《起诉书》。
牧民们一度被指控系“恶势力团伙”罪后2023年6月6日乌拉特前旗检察院又变更起诉书,“恶势力”罪名”被撤销。受访者提供
在该份《起诉书》中,维权的牧民们不仅被指控“寻衅滋事罪”,还被指控为“恶势力犯罪团伙”。
检方指控称,自2011年起,吉仁浩雅尔及其妻子、妻弟等人,在芙蓉矿架子山采区所占草牧场属于“牧民集体所有、使用情况下”,为谋求个人非法经济利益,多次采取拦截、堵路、阻工等方式,迫使相关矿企签订及履行高额的草牧场补偿协议。
牧民的信访行为,也成了“犯罪事实”。检方称,吉仁浩雅尔多次组织牧民以上访等方式向企业、当地政府施压,以此迫使企业尽快交钱,“实施了多次寻衅滋事犯罪行为,并造成相关企业、施工单位等产生停工停产等巨额经济损失。”
《起诉书》表示,吉仁浩雅尔等人纠集牧民,实施寻衅滋事犯罪行为,为非作恶、欺压百姓,在当地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严重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符合恶势力所具备的特征,应认定为恶势力犯罪。
03
矿企拿钱开路“保护伞”众多,非法采矿一度被“不起诉”
在这桩因非法采矿而起的案件中,乌拉特前旗检察院积极地对维权牧民进行批捕、起诉,让维权者时刻感受着“司法的力量”;但对非法采矿的矿企,该检察院却难得地发挥起了“司法的温度”。
笔者获取的案件资料显示,华拓矿业被乌拉特前旗检察院认定“在未补办相关征占用草原审批手续情况下……非法占用草原面积386.5亩”“在无审批手续情况下,非法占用242亩草原进行矿产资源开采”等犯罪事实。但在华拓矿业“主动”缴纳了84.6万余元的行政罚款后,乌拉特前旗检察院于2022年3月9日作出《不起诉决定书》称,“涉案矿企主管人员到案后如实供述罪行,系自首,自愿认罪认罚;华拓矿业已对部分非法占用草原植被进行恢复,并全额缴纳行政机关罚款。”该检察院还强调,考虑到当前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要求和保护民营企业,以及少捕、慎诉、慎押司法理念,对华拓矿业不起诉。
破坏草原的矿企在交完罚款后未被起诉,理由之一是“保护民营企业”。受访者提供
对保护家园的牧民果断逮捕,却对毁坏草原的无良企业“少捕慎诉”,乌拉特前旗检察院如此“双标”之举,令牧民的亲属们感到愤慨。
“肆意破坏草原的非法行为,和针对无良矿企的维权行为,到底哪个对社会的危害更大?难道就因为矿企有钱、有保护伞吗?”维权牧民的亲属问道。
吉仁浩雅尔家属还介绍,当地政府对非法矿企的“保护”是持续多年的,检察院的“定罪不诉”是2022年中央环保督察组通报曝光的前一个月做出的成绩。
对华拓矿业非法采矿、肆意破坏环境却能逃脱法网,被控犯罪的牧民及亲属继续展开了持续的举报和控告。正义的天平,也终于逐渐倾向了牧民们。
乌拉特前旗体制内人士向笔者表示,当地政治生态腐败特严重。“三任公安局局长、两任旗委书记、一个旗长被查,两个人大主任一个跳楼死亡一个相继被查。”2022年4月6日乌拉特前旗矿山被中央环保督察组曝光后,4月11日,时任乌拉特前旗人大主任(乌拉特前旗原政法委书记兼乌拉特前旗矿山整顿组组长)刘基平在政府办公大楼跳楼自杀,官网一直未披露此事。
笔者获得的巴彦淖尔市应急管理局前局长王平(原乌拉特前旗公安局局长)、乌拉特前公安局前局长贾净博的《刑事判决书》等有关材料,均显示他们是华拓矿业的保护伞。
被告人家属说,牧民长期举报华拓生金矿业非法占地非法开采问题2021年终于被乌拉特前旗公安局立案侦查,可是2022年3月9日被乌拉特前旗检察院不予起诉,《不起诉决定书》上,检察院闭着眼睛说谎,写的华拓生金的大坑2015年后停止开采,但乌拉特前旗自然资源局对牧民的“信访答复”是这样写的:华拓矿业2016年和2018年仍因非法开采被处罚,“还有我们拿到的30多起华拓矿业的处罚单,都是打脸的证据。”
中央环保督查组曝光后,2022年8月,华拓生金矿业及相关负责人重新被以“非法占用农用地罪”提起公诉,2024年1月被乌拉特前旗法院以非法占地、非法开采罪定罪判刑。华拓矿业被判非法采矿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罚金共计50万元,被追缴违法所得144万元;相关人员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或缓刑。同时华拓矿业被判“停止侵害被占草原,继续修复被占草原,承担被占草原的生态服务功能期间损害费232万余元”。
华拓矿业被“以罚代法”“以罚代刑”的部分行政处罚单。受访者提供
“华拓矿业仍然被从轻发落了,公安局、检察院就仅仅只把2014年一年的非法开采判刑,说是其它历年的财务流水账查不到了。这不是糊弄鬼吗?它长期非法占地、非法开采没人查处,相反公安局、检察院将举报华拓矿业的11位牧民头上给定了245万元,理由是阻拦举报行为给华拓矿业造成的经济损失。可想而知华拓矿业是如何成为当地矿霸的,原来是离不开公安局、检察院等执法部门的悉心保护。”
2022年4月6日,时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石泰峰深入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现场督办中央第三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曝光的华拓生金铁矿破坏生态问题整改情况。图源:内蒙古日报
牧民们《起诉书》中被指控的第五起和第六起犯罪事件,分别是2013年5月31日和2017年6月2日两次堵拦华拓生金大坑的事件。“同样是被检察院不予起诉的华拓生金矿业。”牧民们说,每次阻拦后,牧民第一时间向各职能部门报案,现场没有吵架打架情况,始终都是心平气和的。接到电话的个职能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到现场后第一时间让矿业公司停止开采,再对矿业公司进行所谓的“以罚代刑”“以罚代法”,然后再装糊涂继续让其盗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