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左右,霍莉的专利旋转式蒸汽动力消防车广告。
(英文大.纪.元;专栏作家Jeffrey A. Tucker撰文/原泉编译)
多年前,当专利之争刚开始白热化的时候,我曾与一位创办并出售过四家公司的先生交谈。他正致力于一个前景看好的新项目(据我所知,他可能已经将其出售)。我们刚刚听完一场演讲,演讲者告诉听众,在当今这个时代,企业成功的关键在于拥有专利,没有专利,任何企业都难以成功。
于是我问这位先生对这场演讲有什么看法。他的回答很直接(我在此转述):“我从未在意过专利,它们既昂贵又没用,它们本身不会产生任何收益,既不销售产品也不提供服务。而且,专利会限制公司的发展,使其拘泥于既定的轨道。我需要根据需求定制产品,并且每天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业务。专利会让公司倾向于旧的解决方案,即便这些方案已经不再适用。”
这是一个有趣的观点,也引出了一个问题:在现实世界中,专利与创新到底有多大关系?大众普遍认为,新创意需要通过法律加以规范,并获得长期的独家使用权,否则研发就毫无意义。然而,现实世界早已有了不同的看法。
几年前,埃隆‧马斯克就大胆地站出来,完全摒弃了专利,除非在绝对必要时用来阻止专利流氓。他的特斯拉及其所有技术都没有申请专利,而X则运行在开源软件上。推特的创始人杰克‧多尔西(Jack Dorsey)甚至表示,应该彻底废除知识产权,我推测这指的是专利,也包括版权。
这听起来很疯狂吗?其实仔细想想并非如此。多年来,我一直利用共享空间作为出版的替代方案,这对作者和出版商都有利,人们仍然可以收费并获得利润,跟以往一样。唯一的不同在于没有法律纠纷,不会让内容在法律的丛林中纠缠数十年。
以书籍领域为例,1930年至本世纪末出版的书籍不计其数,但由于受到法律限制无法再版、继承人的遗忘、拥有版权的出版商的忽视,这些书籍基本上已经失传。因为严格的许可限制,无人能对此有所作为。
如今,专利已成为许多行业的祸根。昔日对杰出发明家予以奖励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活跃的专利交易市场看起来更像是合法的敲诈勒索,每年有3,000至4,000起新诉讼,还有数万起诉讼正在审理中,这一切都让律师受益,而非创造者。
这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公司舍弃专利。
一位年轻女孩坐在法国人弗朗索瓦‧博多(Franç ois Baudot)(左)发明的飞行器上,该机器设计意图在自行车时速达到35英里后能够飞行。(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
经济史学家通常认为专利与创新之间存在直接联系,他们对历史的记载很大程度上基于专利局的记录。我们所认为的很多事实——比如伊莱‧惠特尼(Eli Whitney)设计制造出了轧棉机、莱特兄弟率先实现了飞行、托马斯‧爱迪生因拥有最多专利而保持着发明纪录——都源自这些记录。
但这属实吗?大多数专利持有人都认为是真的。他们视专利为生存之本,竭力捍卫其不受任何侵犯。一些企业纯粹将专利作为防御措施,建立自己的储备金,拥有的专利越多,就越能威慑竞争对手,让他们远离自己的领域。
那么,专利在推动创新方面究竟有多大作用呢?根据里斯本技术大学的四位经济学家的研究,答案是作用微乎其微。他们的论文研究了1977年至2004年间,由《研究与开发》期刊的研发奖项评选出的最佳创新成果。他们将3,000项创新成果与专利记录进行比对,以确定两者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九成以上的创新从未申请过专利,它们直接被创造出来并推向市场——从而改变了世界。
换句话说,推动创新的是市场,而非官僚机构。作者承认,或许有些创新成果的后续版本申请了专利,但这一事实实际上并未改变研究的结论,即专利局的存在与创新的方向和速度之间没有显著关系。
深入查阅他们的参考文献,会发现其它有价值的信息。事实证明,早在20世纪初,甚至追溯到19世纪中叶,其他研究人员就已发现了同样的情况。结果还是一样:有专利,也有创新,但它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这些结果是大众科学与真正科学之间巨大鸿沟的典型例子。在大众版本中,人们想像自己会想出某个点子,申请专利,然后投入生产,成为亿万富翁。而现实情况是,90%的专利根本无人问津,这些专利适合装裱起来挂在墙上,仅此而已。
在当今市场中,专利被大企业用作打击竞争对手的武器,它们不会让企业成功,而是相反。企业规模越大,越倾向于利用专利巩固其在市场中的地位,专利引发旷日持久的诉讼,最终以现金和解告终。
与此同时,专利非但没有真正推动创新,反而阻碍了技术进步。只要专利存在,其它创新就会受到法律限制,无法发挥其潜力。
大约1770年,一艘以马为动力的浮动挖泥船用一对机械爪从河床上铲起泥沙。原作:为《宾夕法尼亚杂志》雕刻。(MPI/Getty Images)
我们只需关注药品专利,这些专利近年来造成大量问题,包括与政府机构相关的经济利益。在COVID-19疫情期间,非专利药物被搁置一边,取而代之的是未经充分验证的新专利产品。由于官僚机构的指令,这些专利产品得以在市场上占据优势地位,这种优势是基于对所谓创新的偏好,而忽视了经过验证的传统药物。
在农业领域,专利导致再生农业和传统种子回收方法被弃用,取而代之的是强制推行的工厂化生产方式,包括化学杀虫剂、化肥和转基因食品。显然,传统的有机农业从未使用过专利,而这些古老的方法正是当前许多消费者所追求的。
软件行业是另一个例证。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专利极为罕见甚至根本不存在。企业通过制造和销售产品来盈利,这正是自由企业应有的运作方式。后来,这个行业发展壮大。像史蒂夫‧乔布斯,他曾经吹嘘自己善于窃取他人的创意,后来以法律诉讼威胁其它公司。现在,年轻的程序员都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们开发出任何可能威胁到大公司的产品,他们所在的小公司将会受到重创。
过去二十年来,两种并行的创新软件策略一直在演进:一是高度受专利保护,二是无专利的开源模式。结果已经揭晓。GitHub的2024年Octoverse报告显示,超过9,000万开发者为开源代码库做出了贡献,而专利软件的发展则停滞不前。产业界的结果如何已毫无疑问,市场明确选择了摒弃知识产权。
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对专利和创新的假设。如果两者毫无关联,并且专利实际上大大减缓了发展速度,那为什么不彻底废除专利制度呢?这正是19世纪许多老派自由主义者所倡导的。
我们所谓的“知识产权”在历史和理论上都存在问题。产权作为一种社会、政治和道德规范而存在,用于裁决人们对于稀缺商品的相同主张所引发的冲突。另一方面,创意却可以无限复制和分享,且不会限制他人消费的权利。
我们如何将产权的概念附加到创意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与后封建时代为维护长期存在的工业垄断(如印刷业)所做的努力有关。但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这一主题的主要历史学家、理论家斯蒂芬‧金塞拉(Stephan Kinsella)的著作中都有很好的论述(他出版了一本新书)。
这是一个复杂的议题,绝非一篇短文所能解释清楚。就我个人而言,我花了大约五年的时间才理解所有的含义,因此,如果您对上面所读到的内容感到不满,我非常理解。
尽管如此,如果您对此话题感到好奇,请仔细思考,并问自己一个基本问题:任何令人向往的商品或服务,是什么让它有资格被称为私有产权?这是核心问题。无论您的答案是什么,请不断地问同一问题,看看会发生什么。您可能会发现许多创新者也发现的:专利是对创新的干扰,而不是帮助。
作者简介:
杰弗里‧塔克(Jeffrey A. Tucker)是总部位于德克萨斯州奥斯汀(Austin)的布朗斯通研究所(Brownstone Institute)的创始人兼总裁。他在学术界和大众媒体上发表了数千篇文章,并以五种语言出版了10本书,最新著作是《自由抑或封锁》(Liberty or Lockdown,2020)。他也是杂志《米塞斯之最》(The Best of Mises)的编辑。他还定期为《大.纪.元;时报》撰写经济学专栏,并就经济、技术、社会哲学和文化等主题发表演讲。
原文:Innovation Does Not Require the Patent Office刊登于英文《大.纪.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