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无独有偶,有两个“春天”发生在两处文明古国,因“欧洲中心主义”之故,这东西两处,即不接壤,也不相干,然而“两春”的结局,皆颇为悲凉,没有积极的建制成果,恐怕跟这两个文明原是失败文明有关,“文明冲突”原来不是在文明之间,而是在文明内部,东亚那个“春”徒有经济起飞,以及“大国崛起”,而今不过是“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暴政之后是废墟?
【按:推翻一个独裁者,留下的是一座废墟;强人之后,需由军阀撕杀出一个新局面,叙利亚可能继续乱下去,也未可知。中东在伊斯兰文明解体后,制度重建缺乏机制,如同美国摧毁伊拉克独裁,无法送一个民主制度给它。这其实也是中国面临的前景,习独裁尚在,未知垮在何年,叫人头皮发麻的,反倒是他垮了以后,中国也要任军阀混战一番吗?混战之后又杀出一个新强人怎么办,如同晚清民国?难道中共七十年会给中国留下“制度重建”机制?不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不错了!】
人口的膨胀和年轻化,恰是“阿拉伯之春”的肇因。2010年底突尼斯爆发“茉莉花革命”的背景之一,是青年失业率高达52%,一个26岁的水果贩无照被罚而自焚,点燃抗争烈炎。
准确的说,这是一场阿拉伯世界的骚乱,事后被贴上“民主”的标签,背后推手是什叶派教长尼姆,2016年被沙特阿拉伯处死。自2011年底北非动荡,有四个国家的政权被推翻(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并长期无法恢复秩序,而伊拉克(被美国出兵推翻)、利比亚的权力真空,和后续陷入内战的叙利亚,最终酿出恐怖国家“伊斯兰国”的灾难,和殃及西欧的难民潮,局部解构了二战后的世界平衡机制。
这段中东沦丧史,发生在千年文明故土,其涵义就是超越地缘政治的:
一、西方之外的世界,政治制度落后,结构脆弱,内部极易引发动乱,伊斯兰世界在本世纪初头个十年里,就出现解体、崩塌,文明(宗教)老旧是比政体落后更本质的内因,逊尼派的现代极权政体,如伊拉克、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皆溃败,显示伊斯兰传统无法支撑世俗政权的现代化,无论是民主还是集权;看似唯有政教合一的什叶派伊朗稳定不乱,也有更加怪异的形态,如沙特等王室政权,依赖石油丰厚利润维系稳定,物质表明可以极奢华,而内里极陈腐,政治上甚至处于原始层级,残暴血腥,如对异见记者卡舒吉肢解谋杀,而主谋王储逍遥法外;
二、文明、价值、习俗等靠千百年养成的系统,可以为短暂的政治形态和制度提供资源,却不能相反,由政治形态来型塑它;价值系统既不能推倒重来,也不可能从外面全盘植入;部分改善又如基因改造,乃是长程适应外界而存活的策略所致,没有人为设计的可能性;而伊斯兰文明在现代化调适过程中,又显示出更大的困境,它是一个拒绝改变价值观的受挫文明;
三、史学家余英时别有睿见,认为中东的危机不是源于宗教,源于伊斯兰教的。在进入现代以后,有一个困境,就是伊斯兰民族怎么样来改变它的传统,来适应现代化。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它之所以成为问题,和世俗化的政治势力有关。比如说:沙特阿拉伯的国王、贵族,他们已经基本上世俗化,进入市场了,进入资本主义的圈圈了,并没有真正的象我们想象中那样有深刻的宗教信仰。但是,他们只是要权力、金钱,然后把教育问题完全不管,把这些教育问题都给那些回教的、伊期兰教的宗教人员。在他们的手上,所教的都是仇恨西方,反对现代化,拒绝一切改变的东西。他们要回到一千年以前的状态,这就造成它的宗教、教育,跟它的世俗的政权和经济体制完全相冲突,或者是背道而驰。所以这是它适应现化失败的原因。
四、回教世界是一个低度开发世界中最军事化的区域,显示了一个衰亡文明的阵痛:贫穷却人口快速增长,人命不值钱到了专门出产“人肉炸弹”的程度,不过尼克松说回教世界对共产主义的抵御“比基督教世界更经得起考验”,其实不过是更野蛮而已,这个文明的黄金时代在中世纪,科学、医学、哲学皆很发达,威尔•杜兰特(Will Durant)说:培根向欧洲宣布科学方法时,已远在Jabir(化学家)以后五百年了,培根系得之于西班牙摩尔人的启发,而摩尔人的指路明灯又来自回教的东方。但中东这个文明摇篮已经变成坟墓,有五个世纪之久,即公元七百年到一千二百年之间,回教世界领先于基督教世界,但几十年的战争颠倒了两个文明之间的差距,杜兰特说,西方在十字军东征时打输了,但在信仰的战争中却获胜。所有的基督战士虽然都被逐出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地,但是勉强得胜的回教却大量失血,又遭蒙古人荼毒,反而沦落到蒙昧而贫穷的黑暗时代。被打败的西方转而成熟,忘记失败而奋力向敌人学习,他们建立高耸入云的大教堂,遨游在理性的大海上,把粗鄙的新语言——中古主要是拉丁文——转变成但丁、乔叟及维农的文采诗词,并兴高采烈走进文艺复兴。
五、伊斯兰信仰的深处有其极端与暴力的根子,浮现于十八世纪的奥托曼(Ottoman)帝国时代,并发展于二十世纪。在今日西方的话语之中,人们对宗教历史的幼稚与无知是惊人的,不仅伊斯兰何曾只是“和平”的,欧洲基督教也血腥了中世纪的几百年,更何况争夺耶路撒冷的“十字军”战争?这二百年的西方殖民、阿拉伯世界的现代化失败,大约也是伊斯兰激进与暴力化的原因之一,一如儒家的东亚,文明失败之后也只剩下激进与暴力;
六、法国十八世纪预言家诺查丹玛斯,其预言很象中国唐朝的《推背图》,语焉不详,却料事如神,被他预言中的包括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希特勒等,甚至对苏俄崩溃和海湾战争也有预言,他说的三个“反基督的人”,除那、希二氏,第三个竟然被今人说成是伊拉克的萨达姆。诺氏预言关于现代的冲突,主要是指中东伊斯兰势力在其强人率领下横扫欧洲基督教世界,亏得他在十八世纪就能预见二百年后西方同海湾国家的冲突,也是奇事,英美法对付中东强人,除了石油的实际利益之外,恐怕同诺氏的预言暗示有关;杭亭顿声称的“文明冲突”,首指伊斯兰,恐怕也是诺氏话语的一种翻版,所以所谓“西方中心主义”,实质上还是“基督教中心主义”,仍然还是“轴心时代”的余绪,“世界”并未终结,科技也无补于事,吵吵了一阵的所谓“后现代”也是一个虚言。
七、我在《鬼推磨》一书中,曾以二〇一〇年“阿拉伯之春”分析伊斯兰文明之衰退,提到两个观点:第一,政治制度落后,物质表明可以极奢华,其实依然处于原始层级,残暴血腥;第二;文明、价值、习俗等靠千百年养成的系统,可以为短暂的政治形态和制度提供资源,却不能相反,由政治形态来型塑它。
三、“六四”锻铸了权贵资本主义
比照中国的“八九六四”,情形更复杂。天安门学潮其实就是一场更早的“阿拉伯之春”,亦属学生抗议(骚乱),但是它启动了所谓“苏东波”浪潮,即共产制度圈内苏俄东欧部分解体,并良性渐进至新的民主政体的建构,提供了“和平转型”的成功范例,迥异于二十年后阿拉伯世界的那个“春”,可能关键在于文化层面——伊斯兰与基督教、东正教的差异;
但是“八九六四”以失控、镇压告终,在本土恰好启动了权贵专制(市场列宁主义)为特色的另一种新制度的建构,并且出现持续二十年的经济增长,政治、精神、社会、环境皆遭严重破坏,代价极为高昂。
这场官民冲突,也彻底颠覆现代政治学的基本教条。学生请愿静坐绝食,和平理性非暴力,北京甚至出现“小偷罢偷”,全民道德空前纯净,一个民族出现她最神圣的瞬间,却仅仅由于一个人,即邓小平的拒绝,化为乌有;这个政权,连它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总书记,都拒绝镇压学运,但是结果却是一场大屠杀。这些极端的不合理,是一个制度的意外昏厥,还是一个文明的内在本质?
大屠杀之后,中共遵照邓小平“韬光养晦”谋略,大开国门,向西方献上廉价劳力和生态资源两大“厚礼”,这样卧薪尝胆的韬晦,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学潮发生之初?学运明明没有向中共要政权、自由、民主,只是要求对话而已,用坦克机枪对付这么温和的学生,与深谋远虑、卧薪尝胆的对付西方,在智力、谋算上完全不对称,这也颠覆了常识;
四、东方谋略“韬光养晦”之成败
凭简单的逻辑可以判断,邓小平欲用发展经济来挽回屠杀导致的合法性缺失,然而这两者是不能交换的,以邓小平的农民观念,只要让中国人吃饱饭,再有点钱,这个政权就不会倒,这么荒谬的“前现代”设计,居然大获成功——中国经济起飞、民间岁月静好、中共手里掌握两个百万亿——究竟是中共的政策好,还是亿万人民勤劳苦干,已经分不清楚,而所谓富裕,则是贫富崩裂,社会公正消失。
邓小平的“开放”,也诱惑西方打开“最惠国待遇”和“世界贸易”两扇大门,而中国从不遵守协议和规定,不仅不给中国“廉价劳力”基本人权,也盗窃西方技术,两厢占便宜,铸成世界第一经济体,却是一个“数码列宁主义”,比毛泽东中国从苏联抄去的中央计划经济,大大升级一步。
在邓小平设计下,中共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他的韬光养晦之下,欧美不是养祸遗患?
在中共的高科技监控、数码集权之下,民众不是连韭菜都不如?
在经济大幅增长了三十年之久,中产阶级不是更加朝不保夕?
已经“红薯换蒸馍”的农民,蜗居在大都市边缘,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乡?
扛着上面六个老人的小伙子,房子妻子孩子要得了一样吗?
这都是用“六四”换来的。
2016年的“六四”,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支联会)一如往常举行烛光纪念晚会,但是多所大专院校的学生会今年决定不参加晚会,改为自行在校内举办“六四学运论坛”,讨论香港前途问题,而非大陆民主建设。
香港学生想跟中共或中国切割,必须找到有效的议题才能让声音变大,六四成了议题之一,但是这并不表示港青就不支持六四的价值,更不是赞成六四屠杀。所谓香港主体性,在政治诉求上可能是与中共分离或不分离,并不意味一定是“港独”。
两岸三地愈来愈多1990年后出生的年轻人,对六四的认识模糊,情感渐渐淡薄。
“六四边缘化”现象,发生在二十七年之后,
时间是记忆的杀手。
今天的〇〇后、几〇后,还知道毛泽东是谁吗?毛打国家主席刘少奇为“最大的走资派”并弄死他,却偏偏留了第二个“最大的走资派”邓小平的活口;
毛泽东是阴谋大师,他留下邓小平对他剖棺鞭尸,否定他的激进“共产主义”,却推行邓自己的“权贵资本主义”,留下的却是价值体系崩溃与空气国土污染两大祸害,断送了中华民族子孙后代的生存空间。
到头来,毛泽东这个“枭雄”是不及格的。